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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读史学史小天地】“别人”眼里的傅作义与北平和平解放

1949年1月22日,华北“剿总”司令傅作义正式对外公布《关于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的协议》,国民党守军新编骑兵第四师按照协议首先开出城外,听候改编。“和谈是不是投降?不讲道德还能做人吗?咱们过去的历史就完了吗?”傅作义顾虑重重,带着一连串疑问把从抗战时期开始写的日记付之一炬。

正如电影《大决战·平津战役》一幕,女儿傅冬菊很伤心:“爸,你怎么把日记都烧了?这一页页都是您的历史啊!”傅作义靠在沙发上无力说道:“历史让别人去写吧。”毫无疑问,傅作义在政治转型过程中比较纠结,尤其在意别人怎么看他,还达不到“走自己的路,让别人去说”的洒脱境界。那就看看“别人”怎么说吧,亲历者你一言我一语,仿佛就把我们带到了北平和平解放的历史现场。

1948年11月下旬,东北野战军主力陆续入关,并且很快切断了平津两地国民党军队的联系。解放军兵临城下,采取“围而不打、耐心等待”的方针,以争取北平和平起义。此前,南京有意委任傅作义为东南军政长官,要他率领华北部队全部南撤。傅不同意,自己又不是蒋的嫡系,根基在北方,怎能轻易置于国民党中央直接控制之下。冠冕堂皇的道理说了一大堆,蒋介石倒也不再坚持,“华北不能放弃,决令宜生固守,并以全权交付之”,后又要求退保天津、塘沽,确实控制一个海口。

傅作义不知道女儿也是共产党员,只晓得她周围肯定有“那边”的朋友,从南京返回后,开始尝试另谋出路,“为了保护北平的古迹,为了北平民众的生命财产安全,我愿与贵党贵军和谈”,但又同时强调“我现在仍能控制50万军队、200架飞机”。旋又提出和共产党组成联合政府,划出一块“和平区”,所部改为“和平军”,俨然以地方实力派自居。华北“剿总”副总司令郭宗汾对记者的讲话颇能反映此种心态:“从天津、北平经过张家口到大同、归绥、包头是一面大墙,这面大墙虽已不甚完整,但仍然有它的作用,使共军兵团不能南北运动。”

中央军委经过慎重研究,认为傅作义“谋和”缺乏诚意,提出的要求不切实际,不过肯定他“有志于和平事业”,决定保持接洽,利用“和谈”先稳住他不走,以便迅速解决蒋系军队。绥远省政府主席董其武是傅作义一手提拔的爱将,说起中央军也是忧心忡忡:“蒋的嫡系部队兵力大于傅部十倍,遍布北平城内各要害防地,客观上这是和平的重大障碍。”第四、第九兵团司令官李文、石觉就属蒋的嫡系,分别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一、第三期,总觉得“北平目下还有二十余万兵力,如能协力同心,尚可决一死战”,要不实在“对不起党国,对不起委员长”。

毛泽东高瞻远瞩,确定平津决战“先打两头,后取中间”,西头的重点是新保安、张家口,目的是打痛、拖住傅系部队,截断他们西撤绥远之路。东头的重点是天津、塘沽,目的是防止中央军登船南逃。12月上旬,傅作义赖以起家的第三十五军被解放军包围在新保安,补给依靠空投,处境日益艰难。“华北剿总”副秘书长焦实斋热衷和平,看在眼里心急如焚:“傅先生整天在办公室独自踱来踱去,时而以手击额,时而仰天长叹,我有几次向他汇报工作,到他办公室门前,从外面看到他这情形,心里也替他难过,只好退了回来。”

蒋介石暗暗叫苦,“平津被围之速,实非意料所及”,第三十五军凶多吉少,“以致宜生大受刺激,似有精神失常之象,原定固守天津、塘沽之计划恐难实现,而宜生又为政治与虚荣之所牵制,不愿放弃北平而企图固守,是等于自灭也”。国防部长徐永昌亦为晋绥军出身,奉命北上劝说傅作义南撤。12月13日中午,飞机降落南苑机场,情况混乱不堪,根本无法进城,只好改“线下”见面为“线上”传声。傅在电话里说:“敌已准备分段截击平津线,几日前即无法转移矣,且新保安等地被围之军亦不好弃绝。”徐永昌怏怏飞返南京复命,蒋介石致电傅作义:“守平后援绝望,与其坐困待毙,不如冒险转进,期得九死一生。”

此时,傅作义派出的和谈代表,《平明日报》总编辑崔载之经由采访部主任记者、中共地下党员李炳泉穿针引线,带着一部电台悄悄来到了蓟县八里庄。毛泽东电告林彪等人:“你们应向傅的代表试探,傅是否有命令中央军缴械的权力,如果他没有此种权力,则可向他提出让路给我军进城解决中央军。”平津前线司令部参谋长刘亚楼根据上级指示,明确表示“不能同意建立什么华北联合政府”,要求傅作义把蒋系军队的军长、师长以上人员逮捕起来。据东北野战军参谋处长苏静回忆,“第一次谈判除双方各自提出条件外,未获得任何结果,谈判也就搁下来了”。

形势变化惊人,第三十五军最终难逃覆灭下场,军长郭景云举枪自戕。12月25日,中共中央以发言人的方式,宣布了43名战犯名单,傅作义也是其中之一。连续遭遇打击,傅作义精神恍惚,整日不吃不喝,经常自言自语:“我的政治生命完了。”刘后同、杜任之等进步人士好言相劝,“你旧的政治生命完了,可以开始新的政治生命”。毛泽东示意北平地下组织传话,“我们一宣布,傅在蒋系部队中的地位加强了,他可以借此机会大作文章,表示坚决与我们打下去,实际上则和我们和谈,只要和平解放北平,我们就有理由赦免他”。傅作义如释重负,但仍缺乏最后决心,“为保全北平文化古城,还要继续谈判”。

转眼迎来元旦,中共地下党员、《大公报》北平办事处主任徐盈消息灵通,傅作义和他的部下守岁到凌晨,才算在紧张心情下读毕南京的新年文告。“只望和平果能实现,则个人的进退出处,绝不萦环,而一惟国民的公意是从。”蒋的话未必出于真心,但至少“和平”在国统区已经不成罪名。北平四面楚歌,“钞票运不来物价涨,钞票运来了物价更涨”,一位金融界高级负责人对徐盈大吐苦水:“我请求早一点解放吧,我们真是不胜应付了,我们放出的洪水已淹到了自己的喉咙。”

1949年1月7日,“华北剿总”土地处长周北峰和燕京大学教授、民盟北平负责人张东荪辗转来到蓟县八里庄。据周北峰后来透露,傅作义特别关照过几点,一是平津塘绥一起解决;二是平津等地允许其他党派报刊存在;三是政府中要有进步人士参加;四是军队不要用投降方式解决。9日,林彪、罗荣桓、聂荣臻与周、张举行正式会谈,强调先解决平津,第二、第三项完全不成问题,军队必须解放军化,用整编方式改编,允许傅部编一个军。此外,对参加起义的人员既往不咎,新保安、张家口被俘人员可以释放。周北峰挺高兴,“会谈较顺利,气氛较融洽”,双方形成一份《谈判纪要》,写明14日午夜前是最后期限。

傅作义还是犹豫不绝,借口“所谈的问题不够具体”,继续拖延时间,甚至命令天津防守区司令陈长捷“坚定守住,就有办法”。同时又派华北“剿总”副司令邓宝珊作为全权代表,偕同周北峰前往通县附近五里桥进行第三次谈判。华北野战军司令员聂荣臻开门见山:“现在距离最后期限只剩下几小时了,我们已下达总攻天津的命令,这次再谈就不包含天津了,只谈北平问题。”17日,苏静随邓宝珊等同回北平,具体协议十八条,内容包括“自本月22日上午10时起双方休战;过渡时期双方派员成立联合办事机构;城内部队兵团以下原建制、原番号移驻城外,于到达指定驻地约一月后实行整编”等等。

1月21日,傅作义在中南海居仁堂召集高级军政人员会议,宣布《关于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的协议》。第九十二军军长黄翔记忆犹新:“这一协定的宣布,免除了北平文化古都的一场浩劫,减少了百万生命的无谓牺牲,对我个人来说,也免遭覆亡的命运,这种愉快而轻松的心情,真是难以言表。”不过也有少数中央军将领如丧考妣,如李文、石觉痛哭流涕,纷纷表示想回南京。傅作义当场同意“可以走”,但不得影响部队对协议的执行,必须指定离职后的代理人。

非常巧合的是,蒋介石也在这一天宣布下野。当日下午,徐永昌再到北平试着最后“挽救”,据徐日记,蒋的意思有三项:“谋和希望与中央一致;希望宜生南来;大量运出精锐部队,且云如能给时间有限度运出军队,可和平交出北平。”傅作义坦然答复,“碍于环境,已由宝珊等出城谈判”,事实上不可能再接受蒋的安排。23日,李文带着部分中央军团长以上军官飞离北平。石觉晚年谈及傅作义与北平和谈,依然有些五味杂陈:“他治军治民声望很高,自奉甚俭,待部属诚挚公平,颇受部属及百姓敬爱;北平局部和平也非预谋,全是一错再错逼得没法可想。”

不管怎么说,《平明日报》发出了鼓舞人心的评论:“北平局部和平的到来日期,已更接近了,过去的和平努力,现已汇成为一条主流,条条大路通罗马,来自各方面的路,已经连接在一起,向着一个目标前进,相信终有一天的早晨,大家会听到和平的钟声。”1月31日,国民党军队全部开出城外,东北野战军第四纵队入城接防,北平宣告和平解放。

责任编辑:牛淋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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